【电塔问】面对雾霾，摄影师能做些什么？——专访摄影师周三哥
摄影：周三哥（LOFTER ID: @三哥的黑白视界 ） 采访：暖秋 编辑：苏米
“相信大家都或多或少读过鲁迅先生的文章，他用一种旁观者悲悯的眼光看他当时所处的环境和世界，用最真实的文字描写出一个个麻木甚至愚昧的灵魂和身躯……尽管鲁迅先生笔下的世界离我们已经很远很远，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拥有先辈们无法想象的种种事物，但即使是这样，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没能像鲁迅先生所期待的那样，成为真正的勇士，依旧麻木……”，周三哥在面对笔者的采访时，如是说道。
2016年12月8日，四川省德阳市（空气质量指数143）。清晨在严重的雾霾中骑行的人。摄影师ID： @zhaolei829·LoFoTo
周三哥，湖南人，现居北京，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，风光、人文摄影师。今天，我们谈谈雾霾摄影。看看周三哥以及他的摄影朋友们为雾霾摄影做了哪些事情。
2016年12月8日，四川省德阳市（空气质量指数143）。路口执勤的交警，早高峰加上恶劣的天气，必须不停挥舞手中的指挥棒配合哨音，才能保证十字路口交通的通畅。 摄影师ID： @zhaolei829·LoFoTo
时间回溯到2015年2月，柴静女士自费组织拍摄的雾霾纪录片《穹顶之下：同呼吸，共命运》横空出世。相信很多人在这部纪录片还没有火遍网络的时候，不知道柴静女士是谁，也不知道“雾”和“霾”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。
2016年12月8日，四川省德阳市（空气质量指数143）。阿姨们在人民广场准备跳广场舞。摄影师ID： @zhaolei829·LoFoTo
回忆起自己对雾霾的认知，周三哥的所见所闻可能和大多数人一样，透着一股子清晰可见的无奈，“之前，我们从来没有储备关于雾霾的常识，也不知道怎样的天气才能算得上是雾霾天气，在我们的印象里，阴天里灰蒙蒙的天气似乎和雾霾没什么区别，无论天气怎样，该上班的上班，该生活的生活，好像无关紧要。柴静女士的<穹顶之下>一出，真相的盖子被打开了，原来雾霾对我们的健康有如此的威胁。当时的朋友圈没有现在这么火爆，但还是通过无孔不入的网络媒体传遍大江南北，一时间很多被认为是始作俑者的企业置身于风口浪尖，人们更是口诛笔伐。但是，也许我们真的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，或许是没有想去做点什么而去改变什么，我们的抗拒仅仅局限于网络上的大肆宣泄，在现实中，口罩销量的激增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。也是，作为普通老百姓的我们又能做什么！！”
2016年12月8日，四川省德阳市（空气质量指数135）。过路的人在浓重的雾霾中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。摄影师ID： @zhaolei829·LoFoTo
2015年年底，周三哥从南极旅行归来，当时北京的冬天正是雾霾肆虐，百姓出门必须备上防霾装备，家里的空气净化器也没停歇过。用三哥的话来说，从家里一眼望去，街道对面的楼房是模糊一片，就跟网络上描绘的恐怖片《寂静岭》差不多，蓝天白云已经成了北京人民翘首以盼的事物。
2016年12月7日，四川省德阳市（空气质量指数139）。正在上体育课的同学，两个同学在雾霾包围的球场上练习传球。摄影师ID： @zhaolei829·LoFoTo
南极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，人类的痕迹在那片土地上的存在感很低，可以说是零污染的世界。对比首都北京，三哥觉得真的是天壤云泥之别，想起数天前自己看过的碧海蓝天，再看看北京城，他觉得自己作为摄影师，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？既然不能改变世界，哪怕是客观纪录也好。
2016年12月7日，四川省德阳市（空气质量指数118）。由于雾霾的影响，空气能见度极低，图中的同学默默看着几十米外慢慢被雾霾包围的朋友。摄影师ID： @zhaolei829·LoFoTo
三哥提出记录北京雾霾的意见后，他在摄影圈的小伙伴们立马积极响应，纷纷贡献自己的想法和建议，看得出大家对雾霾确实是深恶痛绝的。
2016年12月7日，四川省德阳市（空气质量指数139）。测绘专业的学生在室外实习，由于能见度太低，他们的工作受到了很大的影响。摄影师ID： @zhaolei829·LoFoTo
2016年3日，三哥和他的朋友们在北京开始了一个集体公益摄影活动，取名为“几十度灰？”他们选择用摄影专用名词“灰度”来为活动命名，是因为摄影中可以选择灰度的轻重，而雾霾带来的灰度人们却无法承受。
霾天合影：2016年12月，拍摄于山西省晋中市平遥县王家庄村，拍摄时空气质量指数：115（轻度污染）。面对近几天严重的雾霾天气，我们能做的就是引导学生加强对雾霾天气的防范，确保学生健康安全。让学生以这样特殊的一种合影方式来宣传雾霾的预防措施。摄影师：刘建家
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，他们拿起相机记录他们所赖以生存的这座城市，记录他们在这一年雾霾中的工作、学习和生活。他们都是生活在北京的普通人，与这个城市同呼吸、共命运，希望能用影像展示雾霾的真实面目，为自己为大家呼唤一片蓝天。同时，“雾霾中国纪录”兴趣小组在图虫网设立，全国各地有上百位摄影师自发加入其中，共同记录中国各地的雾霾。
回天乏术：拍摄于西双版纳，雾霾对于这片土地的人来说很陌生，但是工业化带来的污染已悄然降临。摄影师：鸥洋
雾霾天气横行的时候，我们身处其中，放眼望去一片灰白，再美丽的城市都会被披上一层污浊的外衣，这样的场景怎样才能拍出深入人心的照片？好在这个非官方组织里有很多经验丰富的摄影师，也有风格前卫的摄影人，他们用自己的相机，把自己脑海里无数个创意设计运用到拍摄中。在雾霾的大背景下，这些照片有超现实风格的，也有就发生在你我身边普通的生活场景，但总能感受到他们身边雾霾的张牙舞爪。
霾没之城：那一天，人类终于回想起了，曾经一度被他们所支配的恐怖，还有被囚禁于鸟笼中的那份屈辱。摄影师：郑俊
这些摄影师都有自己的工作或者学业，他们参加这个组织不求任何回报，甚至把自己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倾注于此，有几位摄影师甚至整整一年时间，几乎每天在同一机位记录影像。三哥在和笔者谈起那段经历时，一直都在重复着——需要感谢太多为这个小组花费时间精力的这些摄影师和爱好者们。作为旁观者的我们，应该向他们致以敬意。
寂静的广场：拍摄于辽宁省沈阳市康平县城的中心广场。这个广场每天早晚都会有近千人在此晨练和健身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。因为“霾”，寂静如斯！摄影师：盛国强
冬天和初春是雾霾天气的高发期，“几十度灰？”公众号收到了越来越多北京以外来自各地的投稿。令他们意外的是，一位香港的摄影师发来当地的雾霾照片，公众号编辑特地和那位摄影师联系，询问照片拍摄的时间与地点，并通过官方气象网站查询相关雾霾数据，最后确定照片真实。在我们的印象里，香港这座亚热带海滨城市大多是阳光普照的天气，应该不会有雾霾这种东西，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，看来我们都低估了雾霾危害的范围。
浊晨：1月4日 北京通州一位早早上岗的环卫工人，站在路边“欣赏”漫天的“云雾”。（空气质量指数401）摄影师：许严
随着活动的展开，转眼间春夏交替，炎热的夏天里，多数地区迎来一波接一波的热浪，伴随雨季的来临，空气流动的速度远远超过春、冬两季，雾霾天气出现的几率小了很多。但是，全国各地的不少摄影师仍然坚持记录下去。三哥说，夏天和秋天这两个季节天气状况影响了大家对雾霾的关注度，摄影师拍摄雾霾的片子数量明显下降了一截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活动的进行。
成都肺桥：20170106，13:00，四川省,成都市。空气质量指数：347，严重污染。曾经的"天府之国"，目前也已经沦陷，在去年12月曾经两次AQI指标排在世界第一位！二环路高架路，清水河大桥，在十几年前，设计师说这个桥立梁的设计来源于川剧的脸谱。但这一刻来看，更像是一个人肺在霾中残喘。摄影师：行走的鱼028
一件有意义的事情，过程是意义的一部分，事情最后所达成的结果是另一部分意义。距离三哥组织活动开始，一年多时间过去了，对于“雾霾中国纪录”公益组织所取得的结果，三哥用“尴尬”两个字来解释：摄影活动在摄影圈里取得了不错的效果，很多摄影师自发加入雾霾的记录就是很好的例子。在雾霾天气里，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习惯尽可能采取各种措施降低雾霾对自身的危害；然而这种结果并没有很好地延伸到摄影圈之外的世界，普通民众似乎很在意别人对于自己戴口罩的眼光，除非雾霾特别严重不得已才戴上它们。而且，雾霾高发期一过，抨击雾霾的声音便越来越少、微乎其微。倒是在活动期间，有几家媒体私自盗用了公益摄影活动的优秀作品，但是他们也旨在宣传抵制雾霾，三哥觉得这是好事，所以并没有追究照片使用权的问题。
霾下CBD：（20170101，北京市，16:00，空气质量指数500。）红色雾霾预警下的CBD！摄于434米的中国尊！摄影师：DavidZhao169
既然活动并没有取得令人惊喜的效果，那为什么包括很多摄影爱好者和摄影师还是自愿参加这场活动？回到文章的题目，对于雾霾，摄影师能做什么？答案只有一个，发挥相机最基本的功能，记录，最单纯的记录。三哥说，“我们不想探讨雾霾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，也没有必要去探讨，这里面牵涉到的社会、经济、生态、科学等很多复杂的领域，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范畴。我们更没有能力，也没有资源去解决雾霾的问题。摄影师的天职就是记录，我们只需要把记录的东西呈现给大家，呈现给社会。若干年后，我们回头发现我们曾经处在怎样的空气环境里，这就是我们记录的意义所在。”
“我们活动的初衷是，如果有一天，社会逐渐认可摄影师记录的雾霾影像，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中，为解决雾霾问题尽一份微薄之力，那我和我的摄影朋友的努力就没有白费。”
©️周三哥
周三哥已过不惑之年，从接触相机到现在，已经有十几年的光景，在网络上，他一直是一位风光建筑与人文纪实的大神。在采访过程中，三哥沉稳谦逊，却又是一个健谈的人，虽未曾谋面，闻其声都能感受到他的魅力，这无关身份地位，是时间和阅历带来的积淀。
©️周三哥
©️周三哥
周三哥去过很多地方，拍过很多片子，在他看来，这一年多时间对雾霾的拍摄记录，就是摄影的意义所在。文章的最后，借三哥的采访谈谈摄影的意义。笔者一直在想，按照现在科技创新的速度，摄影创作的门槛不再让人却步，摄影会不会像书籍所承载的文学一样走进更多人的生活里。那么更多的人进行摄影创作，他们所追求的摄影的意义该如何定义，才不会在摄影的路上蹒跚徘徊，犹豫不前？
©️周三哥
©️周三哥
三哥说这个问题，他也没想明白，笔者不禁莞尔。他说，摄影往小了说就是爱好，无论你的作品有多优秀能拿多少国际大奖，摄影没有也逆天的超能力，能瞬间改变自己或者别人的生活。但往大了说，摄影所记录的东西，是体现对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热爱，对生活的希望和激情，摄影师将自己的价值观、人生观倾注在自己的作品里，让更多的人感受共鸣、得到鼓舞、震撼灵魂。
©️周三哥
©️周三哥
“过去不知道怎么拍照，现在知道该怎么拍好一张照片，但是远远还达不到那些经典作品的水平，能让自己满意。我想在我退休之前能够找到自己想要拍的东西，然后用退休后的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完成它。如果完成了那我的人生将没有遗憾，倘若没有完成，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，就当是一个探索的过程，所谓谋事在人、成事在天就是这个道理了。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顺从自己的内心去拍东西，就像我们的雾霾记录，就是一次很好的经历和尝试。”三哥这样阐述自己认为的摄影意义，或者说是理想。
©️周三哥
最后，再一次向周三哥和所有记录雾霾的摄影师致以最诚挚的敬意，也对他们自己的摄影意义给予最大的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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